2025-07-25 09:31:33 來源: 許昌日報 作者: 鄧雷 楊紅衛 石冠兵 呂超峰 任江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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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操的名字,常被歷史的烽火和演義權謀濃云所籠罩;然而掀開政治與軍事的重幕,他那些慷慨悲涼的詩篇卻如寒夜中的明星,在文學的天空中獨自閃耀,煥發出令人矚目的光芒。
不論是在出生地亳州,還是在建功立業的洛陽、許昌,曹操都留下了膾炙人口的文學佳作。尋曹報道組在這些地方采訪時,總能看到曹操在文學史上留下的濃墨重彩。
曹操那些震爍古今的四言詩,宛如青銅劍鋒割破沉寂的夜空。《短歌行》中“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”之句,直擊生命之短暫與功業之渴望,令古老的四言詩體重新煥發出沉雄的生氣。《龜雖壽》中“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;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”的豪情,奔涌著的蒼勁力量,如蒼鷹之志在長空搏擊,沖破了漢代四言詩衰微的僵局。他以古體抒寫今情,為四言詩這一傳統形式注入了時代的新血與個體靈魂的磅礴氣象。
曹操之筆鋒,同樣開創性地刺向樂府詩壇。他大膽“借古題寫時事”,讓漢樂府舊調承載起時代悲愴的分量。《蒿里行》中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無雞鳴”的場景,凄厲地刻畫出亂世瘡痍;《薤露行》里“賊臣持國柄,殺主滅宇京”的痛斥,則飽蘸著對家國傾覆的悲憤血淚。這類詩作仿佛時代的鏡像,照見離亂,映出瘡痍,為后世詩人“以詩存史”開辟了路徑。
作為當時的文壇領袖,曹操“晝攜壯士破堅陣,夜接詞人賦華屋”,以恢宏氣度廣納文士。曹丕在《典論·論文》中記述父親“雅愛詩章”,對陳琳等才子,即使他們曾為敵方執筆辱罵過自己,曹操亦能盡釋前嫌,唯才是舉。于是乎,銅雀臺高聳,建安七子聚首,鄴下文人集團成為文學史上璀璨的星座。
一個握劍的梟雄,能如此深切地體味人世的悲涼與壯闊,并以雄健之筆寫下不朽詩篇,令世人驚嘆和敬仰。曹操的文學功業,如他的銅雀臺一般,雖在歷史風沙中飽經摧蝕,卻始終矗立于時間深處,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座巍峨豐碑!
曹丞相府
(一)悲天憫人
初平二年(公元191年),滎陽郊野,腐草間蜷縮著凍僵的流民,像被踩碎的麥穗。
曹操勒住戰馬,玄鐵甲胄上還凝著徐榮部將的黑血。昨夜三千子弟兵埋骨之地,此刻竟有婦人、老嫗刨食死馬內臟。
“盟主在河內飲宴呢,酸棗大營日日笙歌,倒比洛陽宮里快活!”夏侯惇的冷笑驚起禿鷲。曹操不語,只將佩劍插入焦土——劍柄雕著袁紹所贈的螭紋,三日前還誓要“共扶漢室”。
暮靄沉沉時,中軍帳前忽聞騷動。親兵拖來竊糧賊,竟是白發老農攥著半袋霉粟。“將軍饒命,村里榆皮都剝盡了。”老者哆嗦著露出肋骨嶙峋的胸膛。曹操突然揮劍斬斷糧袋,霉粟潑在血泥里:“傳令!三軍日糧減半,余粟散與百姓!”
更深露盡,曹操獨坐殘垣。月光照見箭囊深處半截竹簡,正是討董檄文殘篇“共戮國賊”四字。硯中冰凌未化,他蘸著雪水在簡背疾書《蒿里行》:“鎧甲生蟣虱,萬姓以死亡。”當墨跡被寒風凍成冰紋時,斥候急報:公孫瓚焚毀薊城糧倉,十萬饑民正涌向兗州。
建安元年(公元196年),春荒慘烈。曹操巡視許都新墾的屯田,新墳間有幼童正以草根祭母,墳頭插著討董時的斷箭。隨行的袁紹使者掩鼻嗤笑:“司空何苦與螻蟻同悲?”曹操猛拽其領,拔起箭桿,銹斑中“袁”字依稀可辨。他怒斥使者:“你可識得此箭?當年虎牢關前,本初兄以此箭射落董卓帥旗。”使者懷中掉出金餅,滾入餓殍空洞的眼窩。
當夜,《蒿里行》再度傳遍軍營,當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無雞鳴”被老兵泣誦時,曹操正親手為染疫的流民敷藥。
多年后的銅雀臺夜宴,歌姬唱到“生民百遺一,念之斷人腸”時,滿座公卿酒興正酣。曹操忽擲金杯,碎玉聲中展露當年竹簡——墨跡已與血污斑駁相融。司空府令在更鼓聲中飛傳州郡:減河北賦稅三成,開鄴城太倉濟青州饑荒。晨光熹微時,曹操獨坐袁紹墓前,將討董盟書焚于碑前:“本初兄,你我要救的百姓,今剩幾人了?”
建安十一年(公元206年)初春,風雪如刀,將太行山削成慘白的巨骨。曹操的赤兔馬在羊腸坂前悲鳴,前蹄深陷冰隙——昨日還能通行糧車的山道,此刻連猿猴都瑟縮在巖縫里。
曹操抬眼望去,突見峭壁黑松間黑影攢動:七只熊羆蹲踞山道,幽綠眼瞳竟似高干叛軍的箭鏃寒光。許褚揮戟欲沖,卻被曹操按住:“畜生也知守山,倒比并州守將知義!”
當夜,宿營溪谷,士卒發現更駭人之景:整條冰河嵌著人形——是凍斃的民夫保持著推糧姿勢。曹操蹲身撫冰,忽聞身后啜泣,原是兗州老兵對著冰尸叩首:“此乃屬下鄉人,三月前被高干強征運糧……”
“取斧來!”曹操突然劈向冰面。斧刃濺起的冰碴刺破眉心,血珠滾落時,整塊人形冰坨被撬起。“葬于向陽坡。”曹操抹去臉上血冰,轉身下令,“今夜全軍食糜,取冰代水!”
篝火噼啪作響,曹操凝視釜中冰粥,米粒在融冰里沉浮。值夜士卒凍斃的噩耗傳來時,他正誦讀《東山》詩,突然將竹簡投入火堆:“周公東征三載,吾等三月必破壺關!”
破關那日,朝陽刺破云層時,曹操立在云梯殘骸上,揮劍劈開最后一塊攔路冰巖。關城上高干的“并”字大旗應聲折斷,而劍鋒所指處,太行千峰積雪轟然崩落,如天地為凱旋擂鼓。
殘陽映紅壺關女墻時,曹操獨坐敵樓。案頭放著高干未飲的椒酒,他將其緩緩澆在《苦寒行》竹簡上,墨跡在血水中暈染開來,恰似太行山徑蜿蜒:“擔囊行取薪,斧冰持作糜。悲彼《東山》詩,悠悠使我哀。”
當“哀”字化開最后一筆,驛馬送來鄴城急報:新修漕渠已引漳水入銅雀臺,春汛將至。曹操大笑著將竹簡擲向關外群山,簡冊在深谷中撞碎冰凌,回聲里混著三軍的歡呼與漳河的濤聲。
許褚拾起濺落的殘簡,見背面新添朱批:“今歲并州免賦,戰死者子入太學。”風雪卷過墨跡,那“免”字的一點朱砂,紅得像太行山巔初升的朝陽。
文峰游園建安七子雕塑
(二)滄海橫流
建安十二年(公元207年),寒風如刀,將白狼山的枯草削成千萬支箭鏃。
曹操勒馬高坡,烏桓騎兵的骨笛聲卷起漫天黃塵,陣前金狼大纛下,蹋頓的彎刀正映著袁尚蒼白的臉。張遼突然摘盔擲地:“敵陣未合,愿假麾旗破之!”曹操解下赤色帥旗的剎那,遼西暴雪驟降,張遼的玄甲竟化作黑色閃電劈入敵陣。
隨著張遼持旗突進,蹋頓的黃金鎖子甲在雪光中裂開。烏桓單于墜馬瞬間,袁尚坐騎驚厥踏碎了他的玉冠——就像當年官渡之夜,袁紹摔碎的瑪瑙酒盞。曹操撫過凍硬的須髯,看潰兵如潮水漫過結冰的渝水,二十萬胡漢降卒的跪拜,震得山巔積雪簌簌滾落。
歸途行至碣石山,渤海怒濤正撞擊著秦皇刻石。曹操獨登危巖,只見:殘陽如血墜入蒼茫海眼,巨浪卻將落日重新托舉;浪峰間似有龍宮隱現,礁石上擱淺的烏桓戰船正被潮水吞沒。“取酒來!”曹操蘸著浪沫在盾牌上疾書《觀滄海》:“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;星漢燦爛,若出其里。幸甚至哉,歌以詠志。”酒壇跌碎時,星斗恰從海平面升起,倒映在未干的墨跡里恍若銀河傾瀉。
當夜軍帳中,張遼獻上蹋頓的嵌寶彎刀。曹操指向盾牌詩稿:“文遠可知?此詩當與將軍破陣之勇同刻碣石!”忽有快馬踏碎海浪聲至,遼東來的木匣盛著袁氏兄弟首級,冰霜覆蓋的眼瞼下,凝固著與當年鄴城降卒同樣的驚恐。
返鄴途中,曹操在易水畔駐馬。代郡烏桓首領獻的七寶鞍閃著幽光,他卻凝視著結冰的河面——那里倒映著銅雀臺的飛檐。曹操翻身下馬,以斷戟為筆,在冰面刻寫《龜雖壽》:“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;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。”戟尖刮過冰層的聲音驚起老馬“絕影”——這匹隨他征戰二十年的坐騎,鞍具金釘脫落處露出虬結的傷疤。
建安十二年,冬雪覆滿鄴城。冰井臺地宮,燭光映照曹操滿身戰痕:后背虎牢關箭創如龜紋縱橫,腰間官渡刀疤似蛇形盤曲……華佗以銀針探入膝頭箭鏃殘鐵時,銅雀臺頂傳來戰馬嘶鳴——原是“絕影”掙脫廄籠,獨行至中軸大街,以蹄叩擊朱雀門方向。“老馬識途啊!”曹操推開藥盞,裹傷疾行。雪地里,一人一馬影子在月光下交疊,竟似騰蛇乘霧之形。
曹操臨終之際,鄴城百姓見“絕影”獨出城門,沿中軸大道南行,其鞍下壓著半片龜甲,背面刻著:“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”。此刻,銅雀臺藥煙裊裊,彌留的曹操手指北方,唇間漏出的《龜雖壽》殘句,化作地宮三萬卷竹簡的窸窣蟲鳴。
曹操雕塑
(三)天下歸心
建安十三年(公元208年),曹操親手鑿開窖藏。陶甕破裂時,十年陳的杜康酒香竟凝成白霧,在殿柱間盤繞如游龍。
“此酒當待嘉賓!”曹操揮退欲試毒的侍從,琥珀酒液傾入雁足銅樽時,廊下突然傳來古琴裂帛之音。眾臣悚然望去,竟是荊州俘來的樂師誤觸焦尾琴。侍衛正欲拿人,曹操卻踏雪下階,指間酒珠隨步伐濺成冰晶:“先生能奏《鹿鳴》否?”
琴師顫抖撥弦的剎那,北風撲滅滿殿燈火。黑暗中,曹操擊筑高歌《短歌行》:“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!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慨當以慷,憂思難忘。何以解憂?唯有杜康。”
歌聲震得梁間冰凌齊落,在酒爵里叮咚作響。忽有快馬踏碎月色,信使呈上竹簡時,袖管結滿霜花——竟是江東張昭手書《拒曹賦》,字句如刀鋒。
曹操朗笑提筆,在賦文空白處回寫“呦呦鹿鳴,食野之蘋”,墨跡未干便擲入酒甕:“連甕賜還張子布,江南名士當共飲此杯!”
宴酣時,月輪移過飛檐。曹操倚欄望見寒鴉繞樹,忽然解下貂裘覆住瑟瑟發抖的哨兵:“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,竟尋不得暖枝乎?”他轉身抽劍劈斷七寶珊瑚樹,“明日以珊瑚枝筑巢,懸于朱雀門樓!”
子夜,陳琳醉臥于地,懷中緊抱當年討曹檄文的原稿。曹操以酒澆醒故人,將檄文鋪在焦尾琴上:“此文當年罵得孤頭風痊愈,當賞!”朱批“天下歸心”四字壓住檄文末尾“漢賊”二字,墨色在月光里泅成展翅玄鳥。
當燈火漸次熄滅,曹操獨坐室內,指尖掠過竹簡刻錄的《短歌行》,突然停駐于“周公吐哺”的“哺”字——昨日軍報里,襄陽流民易子而食的慘狀猶在眼前。他猛地咬破手腕,將血酒灑向南方:“若得臥龍,曹某何惜此血飼民!”
建安十三年冬,大雪覆滿赤壁戰船殘骸時,曹操正凝視案頭雁形燈。燈焰在江風中明滅,恍若去歲北征途中見過的南飛雁陣。侍醫剜去他臂上箭瘡腐肉,血水濺濕《卻東西門行》竹簡,“戎馬不解鞍,鎧甲不離傍”的“解”字被染成暗紅。
當夜,中軍帳移駐江畔高地。曹操獨立崖邊,見敗艦殘帆在漩渦中沉浮,恰似轉蓬辭根。江風送來吳儂軟語的漁歌,他竟用斷戟在沙地勾勒鄴城街坊圖。程昱舉火照見圖中蹊蹺:朱雀大道偏西三寸,恰似雁陣南飛的斜線。“此乃天意。”曹操突然踢散沙圖,“來日重繪鄴城,街巷當如雁行!”
棄舟登岸時,青州老卒王五跪捧故鄉泥土,欲葬于陣亡同鄉衣冠冢前,不料北風卷土入江。曹操解佩囊盛鄴城土相贈:“且以此暫代故園。”王五顫巍巍栽種囊中野蒿時,幾片雁羽隨風飄落蒿叢。
建安十五年(公元210年),銅雀臺夜宴。歌姬唱到“長與故根絕,萬歲不相當”時,曹操忽擲杯離席。眾臣尋至冰井臺深處,只見曹操正摩挲赤壁帶回的燒焦船板,板上有他親鑿的雁陣圖。“傳令!”霜氣在曹操眉睫凝成冰珠,“陣亡將士遺骨,皆葬鄴城菊園。”
臘月,邙山腳下,流民群中突發騷動。原是青州老卒棺槨途經故鄉,遺骸卻執意北歸鄴城。曹操素服扶柩三十里,風雪中《卻東西門行》的誦聲與雁鳴交織:“狐死歸首丘,故鄉安可忘?”
(全系列完)
編輯:蘭民 杜鵬勃 校對:艾文
責編:楊儀 終審:劉俊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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